一条步道串起疁城“清明上河图”

撰文/陆晓峰 供图/徐征伟 秦逸超 陆晓峰

嘉定环城河是上海唯一保存完好、且依旧具备实用功能的古代护城河，河道整体成圆形，总长约6.5公里。

今年6月底，环城河步道（内圈）全线贯通并对市民开放。沿着这条串联起古今元素的步道缓缓前行，一幅疁城“清明上河图”渐次展开画卷。

设计师：以敬畏之心与长者对话

要论对于环城河步道的熟悉程度，汪辉斌要说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

作为环城河步道的总设计师，接手这个项目之初，中国建筑上海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景观设计所所长汪辉斌就在心里下了定义，“这是20余年设计生涯里最重要的作品。”

重要，首先在于稀缺性：总长6.5公里的嘉定环城河是上海地区唯一保存完好、且依旧具备实用功能的古代护城河；重要，还在于影响力：数百年来，环城河边首次出现贯通全线的步道，无疑将成为一张城市新名片。

其实早在2016年底，受嘉定镇街道委托，汪辉斌和他的团队就开始现场踏勘。由于环城河沿线被小区、学校、桥梁等阻隔，他时而漫步于河边，时而穿梭在城市道路。要不是有热心人指路，他怕是要迷失在这800年的老城中。

由于经费有限，嘉定镇街道不准备大拆大建，而是规划将沿岸道路与城市道路结合起来即可。如此一来，绕路在所难免。比如，为了避开上海大学嘉定校区，只能选择绕经塔城路、城中路、沙霞路、南大街，再回到南水关公园的连接模式，不能完全做到临水通行的效果。

转机出现在2017年4月，环城河步道项目从街道层面上升到区级层面。这就意味着，汪辉斌和他的团队此前设计的方案被完全推翻。5个月后，他们交出了全新的方案——打造“申城的清明上河图”。

“环城河犹如一位长者，在他面前我们连后生都谈不上。能有机会主持设计步道项目，对我来说是件莫大的幸事。”汪辉斌抚摸着河边斑驳的城墙，一股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经费从千万元一下子提升到亿元开外，汪辉斌不再畏手畏脚，他希望呈现出的是一个百年工程，“栈道材料从原先的木质改成耐久性更好的混凝土基础和花岗岩石材，石质栏杆上新增的雕花栏板和石狮立柱与古城的气质更加吻合……”

然而，一切并非如汪辉斌所想的那样顺遂。比如，要打通北大街、城中路等地段的步道，必须在桥下河面上架设水上栈道，但受限于桥梁高度，无法使用打桩机等设备，工程一度陷入僵局。好在有个施工队有类似经验，他们在河中插入防水板形成围堰，人工清除淤泥后再行施工，顺利攻克这一难题。再比如，现有几座桥梁下施工界面实在太小，只得增加人手用小推车运送建材。

环城河步道（内圈）改造范围总计约12.2万平方米，相当于一个中大型商场的体量，然而商场无非是一层又一层的“复制黏贴”，延绵6.5公里的步道犹如一条冗长的战线，时不时出现的意外状况常常让图纸沦为废纸，各方利益和诉求如何平衡更是一道不易拿捏的考题。

“没想明白的暂不实施，为未来留出可能性。”始建于明嘉靖年间的北水关遗址位于环城河和横沥河交汇处，和相关部门协商后，汪辉斌选用了易拆除的钢结构桥，方便今后改造。

在汪辉斌看来，环城河就像一个天生丽质的姑娘，略施粉黛便足以妩媚动人，“展现历史赋予城市原有的面貌和气质是我们的设计原则，我希望通过环城河步道作为载体，最大限度还原河岸沿线的文化历史底蕴和水乡古城气息。”

贯通只是按下了开始键　　

1940年出生的宗福根，是正正宗宗的嘉定城里人。从小住在塔城路一带的他，儿时和小伙伴在护城墙上嬉戏打闹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宗福根眼见着城墙化成一堆残垣断壁，直到南城墙、南水关、西城墙、西水关以及北水关遗址先后成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他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是嘉定历史的见证者。”

今年6月底，环城河步道（内圈）全线贯通。在宗福根看来，“这肯定是会被写上地方志的一件大事。”宗福根踱步于步道之上，走到梅园小区一段时，在一颗六层楼高的白桦树下停下了脚步，他确信这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响应“绿化祖国”号召的产物，“环城河边的故事太多了，应该记下来让更多人知晓。”

宗福根并不知道，嘉定镇街道眼下正组织人员整理相关史料，顺利的话年底就将集结成册。“通过加强对区域内历史文化资源的发掘和保护，保护城市肌理，让步道空间更具内涵和韵味。”区建管委副主任柳顺表示，“下阶段有望试点水上旅游，推动环城河旅游品牌项目建设，为老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在这方面，每年吸引200万中外游客的苏州环城河步道，或许是个不错的借鉴样本。

与开发旅游相比，加强步道管理更为迫切。丽景小区居民严菊英每天傍晚都要在步道上走一走，“遛狗的不牵绳，骑车的横冲直撞，钓鱼的占了半条道，乱扔垃圾的也不少。”在丽景社区党总支书记申河看来，除了呼吁市民提升文明素养外，各项长效管理机制也应尽快建立。

“步道贯通是初级目标，如何把步道管理维护好，是接下去的重中之重。”嘉定镇街道办事处副主任陈兴华表示，将会同建管、绿容等单位建立常态化管理机制，“除了依托河长制做好环城河及周边水系的动态监管，还会设立巡防和养护队伍，做到步道管理不留死角。”

今年9月，全长约9.5公里的环城河步道（外圈）将实现贯通。贯通后，嘉定计划推动内外圈联动，进一步放大环城河步道的综合辐射效应。

如此看来，环城河步道（内圈）的贯通，就像按下了开始键，很多故事才刚刚开始。

接下“军令状”，打通“中梗阻”　　

环城河岸边分布着小区、公园、学校、商业体等众多设施，这些或大或小的“中梗阻”成为贯通工程的“拦路虎”，这也是环城河步道项目的最大难点所在。

“环城河步道能不能顺利建成，关键看嘉中。”去年5月，嘉定镇街道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听到街道领导这番话，在场的嘉中社区党总支书记、居委会主任徐红娟不由得心头一紧，“‘军令状’是接下了，但心里真没底。”

在所有沿线社区中，嘉中社区确实称得上“第一梗”，其所辖的嘉钟花苑和李园二村北片小区，沿岸建筑物包括118个私人车棚、1个近150平方米的公共停车棚、1个老年人活动室以及5个停车位。建设环城河步道，需拆除原有围墙让出空间，这就意味着这些总面积约1400平方米的建筑必须拆除。

从去年11月15日开拆，到今年3月清场，顺利得让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觉的徐红娟有些意外，“回头来看，主要是前期工作做得到位。”

去年5月接下“军令状”后，嘉中社区小到楼组长会议，大到党员会议，环城河步道一事总会议论一番。徐红娟觉得这还不够，还让人在小区门口和各个楼道里张贴告示，“不怕居民有意见，就怕居民不知道。”

徐红娟的担心不无道理。长租私人车棚的居民，已然将这三四平方米的空间当成了储物间，说没就没了，多少有些不甘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车棚拆了要选址重建，其他居民答不答应，这又是个问题。64岁的李园二村北片小区业委会副主任潘绍明，借来“黄鱼车”，帮居民搬运车棚里的杂物，再倔的居民态度都变了，“老潘一头白发了，还那么卖力。”

一场看似私利与公利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以无一人提出反对而化为无形，而居民得到的回馈是一个更整洁的小区环境，以及推开小区后门就能踏上的环城河步道。

“环城河步道工程主要途经嘉中、桃园、李园一村、丽景、三皇桥、梅园6个社区，沿线小区居民给予了极大支持，保证了项目顺利实施。”嘉定镇街道办事处副主任陈兴华表示。事实上，步道贯通最大的“堵点”在上海大学嘉定校区，沿河分布有校医院、苗圃和绿化等，“前前后后沟通了七八次，才把改造方案定下来。”

原先，校方已规划将长约500米的临河区打造成创意街区，环城河步道借道而过打破了这一计划。反复磋商后，分歧一个个被击破，并在细节中得以体现。比如，金属围挡被茂密的绿植所包裹，将校园内外区隔开来，既安全又美观。

一朝建成，多年梦圆　　

从20年前提出打造环城河“绿色项链”，到近些年来纷纷扬扬的各种传闻，环城河步道贯通工程一次次被提上议事日程，又由于种种原因被束之高阁。

希望实施环城河步道贯通工程的呼声从未间断，尤其是近10余年来，社区居民、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社会各界都表达过这样的心声。嘉定镇街道近年来先后实施塔城路疁东桥南北延伸段近1公里的健身步道、梅园小区和儿童公园西北侧800米的健身步道等工程，到2016年底环城河内圈滨河绿带中大多已建成步道。此外，嘉定镇街道还启动了州桥和西门两大历史文化风貌保护区的改造和提升，同时完成了现厂等街区的城市更新。

这一系列动作为全线贯通提供了有利条件，然而难点依然不少。绿洲房产总经理助理王波告诉记者，作为环城河步道项目代建方，绿洲控股集团前期做了极为细致的勘探测量工作，发现横亘在前的主要是“三座大山”，即居民小区距离环城河退界不足、滨河区域存在违法建筑以及道路桥梁形成的阻断。“说是举全区之力建设环城河步道，一点都不为过。”王波说，“除了沿线单位，建管、航务、交警、城管、绿容等部门都给予了极大支持。”

待前期工作完毕，200多位工人全面进场施工已是今年春节过后，按照时间节点，他们必须在100多天内完成贯通工程。

据绿洲控股集团副总经理陆振华介绍，环城河步道项目设计上注重原有城市文化历史的延续，志在重现上海地区千年古城的河畔盛景，步道内圈分为生活休闲水岸（清河路—东练祁河）、生态公园水岸（东练祁河—博乐路）、历史人文水岸（博乐路—清河路）3个风貌段，从环通、植绿、河景、乐游4个方面开展设计，“步道不仅串联起了紫藤公园、儿童公园等10余处公园绿地，同时还展现出城市滨水空间的价值，成为市民休闲、游憩、活动的空间。”

改造工程实施过程中，为了补上“断点”，增设了清镜河桥等3座步行桥、多处桥下连通栈道以及600米长的水上栈道等；考虑到方便沿线居民进出，设置了11处小区门禁系统。

除此之外，工程中还有不少值得一提的细节。比如，基本保留现有大树基础上，局部补充了开花小乔木和地被灌木，呈现四季不同景的效果；又比如，在保留原有庭院灯的照明功能之外，在石栏杆扶手和驳岸位置增加内嵌式灯带，在部分广场和桥下空间增加地埋灯和投影灯，增添夜景效果；再比如，出于安全考虑，步道沿线安装了接入到公安网络系统的监控探头，以及可以播放音乐和实时信息的公共广播系统。

绿树成荫

南水关

1951年的西门北侧城墙  王永堂/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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