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相声

整理/刘静娴

图片/张文泽提供

日前，外冈文体中心内上演了一场以“朋乐汇艺术课堂之说学逗唱”为主题的相声讲座，相声表演艺术家张文泽从相声的溯源、道具、创作、说学逗唱、格调等几个方面，为市民讲解了相声艺术的精髓。

讲师介绍

张文泽

相声表演艺术家，教育家。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上海曲艺家协会会员，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相声师承侯耀华，评书师承袁阔成之女袁田。上海市学生曲艺教育基地指导专家，主编校本教材《相声课堂》，由上海市教育出版社出版。

1.相声溯源

相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它是曲艺的一种形式。曲艺分很多种，像快板、评书、大鼓、坠子、单弦、琴书、山东快书、二人转、独脚戏等等，很多，相声也属于曲艺。相声这门艺术形式很简单，形成的历史也不长，也就两百年的历史。但它的影响力和受欢迎程度相当深远。这跟它的这种艺术表现形式有关，演员通过各种艺术手段把观众给逗乐了，老百姓就喜欢。

相声是从道光咸丰年间开始形成的，那么第一代相声艺人是谁？传统意义上来说，普遍认为是朱绍文，他是相声的开创者。朱绍文，外号穷不怕，浙江绍兴人。早年间他学的是京剧，因为国丧，朝廷下令不准唱戏，禁止娱乐。他为了生活，改行到北京的各大庙会和天桥给大家说笑话，随身带着两块板和一口袋汉白玉的细粉面干，一边唱太平歌词，一边白沙撒字，把观众招揽过来，我们行话叫圆粘儿。

朱绍文是相声史上第一代艺人，那么相声一般供奉的祖师爷是谁呀？是东方朔。东方朔是西汉著名的辞赋家，性格诙谐幽默，很风趣，经常给皇上讲笑话，用我们现在话说就是段子手，汉武帝很喜欢他。因为他具备这些特质，相声艺人把他尊为祖师爷。

2.相声道具

相声是北方的一门艺术，它的发源地是北京，发祥地是在天津。

一般我们在表演传统相声的时候，都有这么一张场面桌，铺着桌围子，桌子上边放置一些道具，大体是三样：扇子、醒木和手绢。这些都是道具，是辅助相声表演的。比方这个扇子，它可以当兵刃使唤，刀枪棍棒都没问题，也可以拿它当笔，比划写字；打开，那就是一本书。

还有一样道具，手绢，说白了就是一块白布，两尺见方。做什么用呢？打开可以当被单，传统相声《卖布头》里，这手绢就是一块布匹。表演腿子活的时候，什么叫腿子活呀，简单来说，就是演一出戏，需要演员区分一下角色，比如我要演一个女的，用手绢把脑袋包起来，这么一打扮，大伙就懂了。

再来说一下这个醒木。顾名思义，醒木醒木就是起一个警醒的作用，尤其是说评书或者单口相声用的比较多，演员上来先说几句定场诗，也叫开场诗，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无非龙争虎斗！把醒木这么一拍，就是告诉大家注意了，我要开始表演了。为什么要这样呢，那时候演出没有报幕员，说几句定场诗就是让大家在最短的时间内安静下来，观看演员的表演。现在我们演出都有主持人有报幕员，这个定场诗基本上都不怎么用了。

3.相声创作

相声是口头文学。口头文学，就要求它使用的语言一定是口语化生活化的语言，是捧哏逗哏两个人在舞台上聊天，把一件事情说明白喽。

相声是一门艺术，有完整的艺术结构。一段对口相声，我们叫一块活，分四个部分，垫话、瓢把儿、正活、底。垫话就相当于一个开场白，演员通过垫话跟观众拉近距离。垫话完了之后，就要入正活，什么是正活？就是这个节目的主要内容。而往往垫话部分跟正活没有太多的直接关联，所以中间就需要瓢把儿串联起来，让观众感觉不到，自自然然地就入活了，他们觉得你好像还在跟他闲聊天，其实已经入了正题了。

相声的艺术结构最重要的是正活部分和底，它是核心。一个相声段子，要么刻画一个人物，用这个人物把一些事情串联起来，要么反映一种社会现象，歌颂也好，讽刺也罢，通过这些现象让观众有所启迪，要么叙述一个故事。故事嘛，有人物有事件有冲突，通过这个故事引人发笑，来表达创作者的一些观点和思想。所以写相声，首先要构思好一条主线，这条主线是什么？讲故事也好，反映社会现象也好，刻画人物也好，要把主线理清。主线清楚了，这个作品就成功了一半，然后就是要把底预先想好，编筐编篓重在收口嘛。

正活和底都有了，思路清楚了，就可以动笔写了。但相声毕竟是相声，它是给观众带来欢乐的，所以一定要有包袱。组织包袱的手段很多，有几十种，像谐音、自嘲、俏皮话、先褒后贬、违反常规、故弄玄虚、乱用词语、颠三倒四、荒诞夸张等等，而最常用的，是铺平垫稳，三番四抖。它的核心就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举个简单例子，男人有没有文化都能从他这个穿着上看出来。看哪儿呢，看他这个上衣口袋挂没挂钢笔，而且挂的钢笔的数目多少也能反映出他的文化水平的高低。挂一支钢笔，初中毕业；两支钢笔，高中毕业；三支钢笔，那就是大学水平。那要是身上挂28支钢笔呢，那，那是修钢笔的。这就是典型的三番四抖，前面三番都是很正常，逻辑上都没问题，最后一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包袱响了。

相声的的包袱讲究含蓄隽永，包袱嘛，就是一层一层地剥开，最后给人带来意外，它有回味性。而一段相声里边最值钱的包袱，还是靠故事情节的推动，产生的逻辑性的幽默效果，符合当时特定情境下的人物的语言，达到让人发笑的目的，我们叫肉里噱的包袱。跟肉里噱相对应的，就是外插花的包袱，可能跟故事情节没啥关系，几句俏皮话，几个现挂，现场抓哏即兴，但是不能多用。

4.说学逗唱

一个作品写完了，要把它搬上舞台，还需要不断地拆洗，二度创作三度创作等等。

大家都知道，相声有四门功课，说学逗唱。以说为主，学字当先，逗在其中，严格来讲，逗不能算一门功课，因为无论是说还是学或者是唱，都是为了逗。唱是什么呢？它包括开场小唱，像“发四喜”“数来宝”“太平歌词”……都是相声本工的唱。

相声是以说为主，也就是说演员首先基本功要扎实，要练嘴上功夫。不练功，靠耍小聪明抖机灵，那玩意在舞台上立不住。上来就模仿，学这个学那个，也很好玩儿，观众也觉得有意思，但那是模仿秀，不是相声。或者是天南海北一通侃，也不是相声，充其量是个脱口秀演员。

这基本功怎么练呢？从简单的开始，练习绕口令、贯口，练习丹田气发声。什么是贯口，就是一大段台词，一气呵成把它说出来。它中间非常讲究语言的流畅性，语言的音乐性。该快的地方快，该慢的地方慢，节奏要把握好，给观众带来美的享受。比方说传统相声《报菜名》：“我请您吃蒸羊羔，这菜有没有？有。蒸熊掌，蒸鹿尾儿……兔甫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这样说，观众听着舒服，演员也不觉得累，如果跟上了发条似的，观众听着难受。

练习相声的基本功，也有助于我们体会语言的逻辑重音、气口，还有如果这个贯口是带人物有故事的，比方传统相声《八扇屏》，里边的每一番，都有情节有内容：“大宋朝文彦博，幼儿倒有灌穴浮球之智……虽有卧龙、凤雏之相帮，那周瑜也算小孩子当中之魁首。”练习这样的贯口，也能从表演、情绪、感情、动作这些方面得到训练和提升。逻辑重音，就是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重点突出的地方在哪儿，必须弄准了，否则表达的意思就不准确，容易让人误会或者是听不明白。

这些基本功的东西，一定不能忽视，就好比盖高楼，地基没打好，这楼早晚得塌喽。掌握好逻辑重音，气口节奏，你说出的话才有生命力，否则语气就很平，或者是一道汤，就很难拢住观众的耳音。

相声的“学”，学什么？学的东西那可多了，学人物，学个老太太走路，大姑娘说话，聋子打岔，哑巴打手势；学方言，学各地人说话；学其他的艺术形式，学唱歌，学跳舞，学播音，学唱大鼓坠子单弦，等等，这都是学。相声演员唱歌唱戏都归为学，属于学唱，因为人家那是一个专业的艺术门类，有专业的演员队伍。作为相声演员，学，还是要尽可能学的像，学谁、学什么，要细心琢磨其特点，下功夫去研究。

5.相声的格调

我们重点说一说相声的格调问题。相声这门艺术在形成发展的过程中，是有一些比较糟粕的内容，艺人为了糊口，撂地演出，表演的一些节目里边难免就会出现一些伦理哏的，一些荤包袱、臭活脏活，这也是当时时代的一个产物。可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相声艺人已经意识到一点，旧社会一些不合时宜的内容应该摒弃了，要说文明相声，净化舞台语言。1950年，由侯宝林、孙玉奎等十一人发起，在北京成立了“相声改进小组”。成立这个改进小组的目的有这么几个，其一，重新组织筹备相声大会；其二，就是帮助相声艺人识字学文化；其三，改造旧相声。改造旧相声？对了，就是把相声里边那些旧的东西，糟粕的东西，妇女儿童都不能听的，荤口、臭活、屎尿屁的东西，把它去除，提炼净化相声语言，创作雅俗共赏的老百姓喜欢的节目。

在这方面，我的师爷侯宝林先生做了大量的工作，相声改进小组邀请老舍先生担任文学顾问，还找到语言学家吴晓玲、罗常培进行相声创作指导。侯大师的相声内容干净，语言精练，艺术水准极高。我听崔琦老师跟我说过一件事，在侯先生晚年，崔老师跟侯先生一起创作节目，讲到“仓颉造字，圣人读书”，其中有一句“哪位见过仓颉，谁跟仓颉一块吃过饭洗过澡啊？”侯先生说这句不能用，“洗澡”这两字在这儿不雅，不合适。可见，侯先生对相声的语言要求标准极高。

相声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是说全都是艺人为了糊口，演员不是观众的欢喜虫，演员跟观众是互相尊重的一种关系。相声里边有一些活，文学性艺术性是非常高的。就拿传统相声作品来说，当中有不少文学性思想性艺术性都挺高的节目。相声《夸住宅》里，说到家里的摆设，桌子上边文房四宝、纸笔墨砚、欧柳颜赵名人字帖；墙上挂着许多名人字画，唐伯虎的美人、米元章的山水……像这样的台词，这样的文字，胸无点墨那肯定写不出来。

我们说相声要雅俗共赏，它不是阳春白雪，它是非常接地气的，说的都是老百姓的语言，和我们生活密切相关的事情。所以它是通俗的艺术，我们所说相声的俗，也指的是通俗，民俗，世俗，不能是庸俗、媚俗和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