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蓝草的美丽

楼耀福

染布有植物染、矿物染，也有后来的化工染。我喜欢植物染。植物染中我又最喜欢印蓝。不仅是因为植物染红等易褪色，更是因为蓝与白的清美素雅和朴实。无论是蜡缬、绞缬、夹缬，还是起源于安亭的灰缬植物染蓝印花布，我都喜欢。

蓝印花布的植物染料以蓝草为主。蓝草主要有蓼蓝、山蓝、木蓝、菘蓝等四种。浙江、福建、云南、贵州产山蓝，山东、湖北产蓼蓝、菘蓝，台湾地区产木蓝、山蓝。江苏以盛产蓼蓝闻名。过去有人称抹灰药而染青的蓝印花布为“苏印”，是因为1958年以前这种染蓝工艺的创始人归氏所在的安亭尚属江苏省。

处于昆山与嘉定交界的安亭，气候温暖湿润，很适合蓼蓝草的生长。每年5月，是收割头蓝的季节，收割二蓝约在大暑季节。割蓝那天，农人凌晨3点就要起床，因为割蓝草须在日出前完成，这样蓝草的出靛率最高。

收割后的蓝草被束成小捆，头向下放入坑中，灌满水，待出蓝后捞出茎叶，加适量石灰水使蓝靛下沉，再让坑中蓝靛上多余的水流出，待蓝靛成泥状土靛后装于陶制坛中，留作染布用。

《齐民要术·种蓝》专门记述了从蓝草中撮蓝靛的方法：“七月中作坑，令受百许束，作麦秆泥泥之，令深五寸，以苫蔽四壁。刈蓝倒竖于坑中，下水，以木石镇压令没。热时一宿，冷时再宿，漉去荄，内汁于瓮中，率十石瓮，著石灰一斗五升，急手摔之，一食顷止。澄清泻去水，别作小坑，贮蓝淀著坑中。候如强粥，还出瓮中，蓝靛成矣。”这是世上最早的蓝靛制作工艺的文字记载。蓝靛，主要用于染蓝布，还用于绞缬、夹缬、蜡缬、灰缬的染色。

蓝印花布的夹缬工艺是用特定木板镂刻而成，布匹对折夹在两片刻有同样花纹的木板中间，捆扎后投入染缸中染色，待去掉夹板后，便显出蓝底白花图纹。因夹缬工艺较为复杂，所刻花版费工费时且易变形，南宋时安亭归氏将此法加以改进，用于印染蓝花布，名为“药斑布”，又名“浇花布”。

据介绍，染料的配制极为讲究，一般5斤蓝靛配8斤石灰、10斤米酒，石灰多则缸“老”或“紧”，蓝靛会下沉，不易上色；米酒多则缸“松”或“软”，浮色多，易掉色。成份比例得当，方为理想的染料。在配置染料时，同时进行着挑选坯布、脱脂、裱纸、画样、刻花版等工序。

农家一般都挑选棉质好的上等布料，染制蓝印花布；脱脂即将所选布料放入含有太古油等助剂的水中浸泡，温度在50℃—60℃之间，然后再将布料放置清水中，待2—3天后取出晒干待用；刻花所用的纸版，一般用2—3层的油板纸裱制而成， 用面粉自制浆糊刷裱，晾干后刷一层熟桐油，干后压平使用；在纸上画出花样后，用专用刀具刻花样，再把刻好的花版反面打磨平整，然后刷熟桐油、晾干，经过2—3次正反面刷油，晾干压平待用。

之后的刮浆是一道重要工序，染人要按花版纹路将防染浆刷在布料上，防染浆选用黏性适中的黄豆粉加石灰粉调制，加石灰粉后不仅上浆好刮，染好后也容易刮掉灰浆。调浆时厚薄黏稠也要适中，黄豆粉越细、浆调得越透，黏性就越好。刮浆时用力要均匀，要注意花版的对接，花型复杂时对版尤要准确、仔细。刮有防染浆的坯布晾干后，便可染色，把刮上浆的布料松开放入水中浸泡，直至布浸湿到浆料发软后即可下缸染色。布下缸20分钟后取出，氧化、透风30分钟，并不断转动布面使其氧化均匀。出缸的布晒干后灰碱偏重，要“吃”酸固色，清洗后把布绷在支架上，用定制的刮灰刀或家用菜刀刮去灰浆。布经刮灰后需要2—3次清洗，把残留在布面灰浆及浮色清洗干净后晾干。因受到刮浆、染色、晾晒等工艺因素的影响，蓝印花布的长度一般限定在12米以下，由染色师傅用长竹竿将湿布挑上7米高的晾晒架，晾晒时的情景十分壮观，最后用踹布石将布滚压平整即可。

清代嘉定籍大学者王鸣盛诗云：“一九二九征雁飞，三九清霜秋叶稀，四九夜眠如露宿，催裁药布制寒衣。”生动地描绘了家乡百姓以药斑布制衣的情景。

就地取材的染布原料，使江海地区染织业迅速发展，并逐渐成为全国知名的产地。蓝印花布的工艺由安亭、苏州及南通传遍了江苏各地区，形成了以江苏为中心的主要产地，产品除供应本地外，还畅销各地。

蓝印花布除了王鸣盛诗中所说“制寒衣”之外，还广泛用于制作被面、垫被单、包袱布、头巾、帐檐、肚兜、围裙、枕巾、门帘等。现当代，蓝印花布又渗透到都市人的生活中，它的使用范围更广，旗袍、时装、壁挂、台布、鞋帽、提包、窗帘、杯垫……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笔者还见过蓝印花布制作的晚礼服，白底小蓝花，很是夺人眼球。我妻子很喜欢蓝印花布的花饰，她用各种花饰的蓝白相间的布料，制作裙子、风衣、短衫，很美。

这美源自江南田野的蓝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