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 子
许军展
某日,友人从工作的地方摘回一袋柿子送我,忽觉时光飞逝,已是深秋。
那柿子的形状有圆圆的,有尖尖的,有长长的,柿色都不太饱和,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纱,在微妙中变化。白居易有诗《杭州春望》:“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意思是那枝头还没成熟的柿子,呈现出淡淡的柿色,正等着邻家姑娘的纤纤素手,将它采摘下来,做成染料。这种淡柿色后来又被称为“薄柿色”,轻轻薄薄,温柔至极。
柿子熟了,呈黄偏红的“柿黄色”,呈红偏黄的“朱柿色”,深深动容了整个秋冬。
以前,人们依照自然的节序劳作生活,对于每一片叶子的变化都格外敏感;如今,人们依照日历安排生活,日历却似计时器,只冷漠地提醒着某一项工作的截止日期或是某一个营销节日,却无力链接更广阔自然的微小翕张。就如林清玄所说的那般:“我们知道秋天的来临,竟不再是从满地的落叶,而是市场上的蟹黄,是电视、报纸上暖气与毛毡的广告,使我在秋天临窗北望的时候,有着一种伤感的心情。”
柿子的成熟,一般在寒露时节。柿叶经过风霜侵染,从青色变成黄色,再变成漂亮的橙红色。“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红楼。”在空旷而萧瑟的深秋里,这一抹红,成为一道灼目的风景,温暖着人的心,也刺激着人的味蕾。
霜降后,密密挤挤的树叶被寒风吹落,高大的柿树上,只剩下一串串灯笼似的果实。抬头仰望,累累的红果压弯了横斜随意的枝干,构成一幅绚丽的中国画。透过火红的柿子和遒劲的枝干,是瓦蓝瓦蓝的、深邃而清澈的天空。
柿子深红了,色泽也更光亮了,一树树的,吸引着人们的目光,让人不由得想走近它、摘下它。有一年秋,与友人去爬山,在山脚的村子里,看到了几棵柿树,枝干伸出了长满野草的院墙,枝条上耀眼的红柿子,像旗帜似的、像火焰似的,在寒风中灼灼而华。那挂在高枝上的红,和草丛上几片斑驳落叶的黄,让我在瞬间,似乎就那么几秒钟,忽然,我就理解了一句多年前读到的古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想想,只要有会“观看”的眼,世间总有妙处。禅师无门慧开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说的就是这种种妙处。
所谓无闲事,不是不做事,而是有事却心无挂碍、专注而清闲。赫尔曼·黑塞曾感叹道:“当一个人能够如此单纯,如此觉醒,如此专注于当下,毫无疑虑地走过这个世界,生命真是一件赏心乐事。”
然而,高大的围墙将柿树圈了起来,无缘看到它们的全貌。那探出围墙的侧颜,似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哀怨女子,在瑟瑟秋风中,用浓重的色彩和丰硕的果实,撩拨着围墙外的人,也渲染着“秋扇被弃”的无奈与寂寥。
近年来,有人看好柿子树的虬枝皱干,若把它移植到公园,这原生态的柿子树定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美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山里挖来运到公园,把柿树植根于沃土,定期给其浇水、施肥、打药,精心管理,宠爱至极。然而,柿子树在山上呆惯了,越是精心呵护它,越是萎靡,渐渐都枯死了。想来,柿树可能不想背井离乡,柿树也有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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