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太阳上的黑猫

戴 达

《住在太阳上的黑猫》是我献给龙年的一本绘图版童诗集。

我一生从事的唯一职业是教师。从传统走来的我，怀着教育目的，教书育人。我写童诗，教育的目的也很强。对于诗歌的教育功能，前苏联教育家丘科夫斯基说：“教育者应该利用孩子们在生活中的这一‘诗的阶段’。不要忘记，在这个阶段，诗歌作用于儿童的思考和感情，成为强有力的一种教育的手段。不用赘言，诗歌能帮助孩子感知周围的世界，有效地促成孩子语言的形成。”诗集中不少诗都含有教育功能，但不是概念化的，而是像盐放入水中，味存体匿。

《泪鱼》讲了一个童话故事：大旱，河枯，鱼不忍离去，直面奄奄一息的河，大哭。鱼泪汇成河水。河和鱼获得新生。16行诗的狭小空间，流淌着同情、善良和爱。理念未留痕。

《螃蟹、猫头鹰和蝙蝠》运用反讽，笔调幽默，讲的是螃蟹、猫头鹰和蝙蝠求学的故事。螃蟹学直行走路，猫头鹰学白天捉鼠，蝙蝠学引体向上。直到毕业，螃蟹仍横爬，猫头鹰仍夜里捉鼠，蝙蝠仍倒挂。诗启明：违背自然法则和规律的学习是徒劳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们拜的师父是井边捞月亮的猴子，一直在做无用功。

“滴答滴答……/雨大声表扬我，/一点、/一点、/一点……表扬我。//我点头、/点头、/点头，/绿耳朵听。//表扬过后，/我抬起头，变得更绿了。”《雨中树叶》写树叶在雨中情态。诗摒弃“瘠义肥辞”，语言浅白、平实，为激励机制鼓与呼。其教育理念表达得含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比起具有教育功能的童诗，书中呈现更多的是好玩的童诗，有童味，有诗趣，其审美效果恰如刘绪源所言，“一两审美或能抵一吨说教。”

童诗是对儿童天真、稚拙、狂野、顽皮、游戏等天性呵护和张扬的一座别样的舞台。好玩的童诗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它扮丑角，扮花脸，也扮皮大王，“演员”森罗万象（儿童的泛灵思维，让世界万事万物都获得了生命）。好玩的童诗，关键是“好玩”。所谓“好玩”，是儿童天性的尽兴表演，洋溢着与儿童思维和想象力相映成趣的童趣，即和儿童心智发育对等的有趣。

“我的梦小，/小得像一粒米。/妈妈的梦大，/大得像大公鸡。//大公鸡把米啄进肚里！//哈哈！妈妈，/我钻进你的梦里——/翻跟斗！”这首《一粒米和一只大公鸡》好玩不好玩？诗中的娃，调皮得近乎荒唐，如此捣蛋，别无他意，没有意义，却有意思，含审美意味——游戏的乐趣、快乐的想象，触动了孩子的幽默神经，带给他们愉悦的情感体验。有意思的童诗或许比有意义的童诗更受小读者喜欢。

有一年，我应约到上海《少年日报》为小记者上童诗课。学生手里没有我的童诗文本。那天，我推出的第一首诗正是本诗集里的《石头剪刀布》。我开始诵读：“蝎子和螃蟹比赛，/比什么呢？/比石头剪刀布。/比了一个白天，/分不出/谁胜谁输。”我清了清嗓子，接着念，“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呀”，我念到这里，台下几十位学生七嘴八舌地吼叫：“蝎子和螃蟹/都只会出——/剪刀！剪刀！剪刀！/不会出石头和布。”一首好玩的童诗，刹那竟在孩子们的童心里溅起那么多水花！那一刻，我的眼里满是欣喜。

好玩的童诗，呈示多种审美诗趣。譬如《想家》一诗，写蜗牛、长颈鹿、风儿、鸵鸟如何想家，方式迥异，或幽默：“蜗牛想家，/头一缩，/滴答一秒钟到家”；或夸张：“长颈鹿想家，/脖子伸长，/伸往非洲老家，/去探望爸爸妈妈”；或伤感：“风儿想家，/满世界流浪，/找不着自己的家”；或滑稽：“鸵鸟想家，/把头埋进黄沙，/也把想家的渴望，/埋进黄沙。”临了写“我”异想天开，放纵“我”去天狼星旅行，在遥远的天外想家了。怎么办呢？嘿嘿！“我”骑上一匹天狼，闪电般回到地球我的家！荒诞、奇崛、幽默，还捎带点儿科幻的味道，真是好玩到家了！

意象，是冥想中主观情绪投射在客观物象生成，是“一瞬间呈现理智和情感的复合物”（庞德语），“诗人的创作灵感与对生命的敏感与经验都凝聚于意象之中”（林良语）。

写童诗必得创造意象。意象天马行空，具有陌生化的美学效应，生出异趣和歧义。意象与形象比较：形象是对事物的客观描摹，意象是对事物的主观描写；形象是再现，意象是表现；栩栩如生的是形象，变异变形的是意象。

《狐狸、月亮和乌鸦》一诗的意象，凸现了意象美。诗一开始和盘托出描摹的物象“月亮挂黑夜”，紧接着审美直觉如追光灯聚焦呈示的客观物象，一个想象性意象訇然爆发：“像一块肥肉/含在树上的乌鸦嘴里。”月亮对肥肉，黑夜对乌鸦；动词“挂”化为具象“含在树上”（“树”暗喻宇宙）的乌鸦嘴里。赵毅衡说：“诗歌意象须有内涵，须有深度，须有动势。”诗的此一意象，可作如是观；令人浮想联翩，意在象外。

意象如花儿，盛开于诗集的诗行间。《打字》：“在键盘上/敲出/一只只跳蚤！”《雨过天晴》：“乌云的头发像茅草堆，/爬满油亮亮的雨点，/盖没白净的脸。”《黑太阳》：“手和手在黑暗中围成圆圈，/像一轮静静的黑太阳。”《吹奏月亮》：“一头长翅膀的梅花鹿/飞往深蓝的夜空/吹奏月亮。”《童年碎语》：“银河长，/地球是银河一条娃娃鱼。”

依归童心，我在天空和大地写下一首首童诗。童诗爱好者呀，《太阳上的黑猫》喵呜一声，欢迎您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