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话鹅
王蕙利
记忆中的乡间,只要开了春,在大大小小的河塘边就会看到一群群步伐从容的大白鹅。它们在氤氲的阳光下,陶醉于眼前大片绿油油的清香中,有时还会将脑袋埋进长长的、变青的草堆里,“唰唰唰”地美美享受着自然的馈赠……
鹅,不仅体态气宇轩昂,还喜高声鸣叫,其嗓音之浑厚、音域之宽广,足可与世界级男中音相媲美。加之它们生性凶悍好斗,敢于啄击生人或异物,这份超强的攻击力以及海陆空全方位的战斗力,使它们当之无愧地成了家禽中的“战斗机”。
但凡在乡村长大的孩子,相信多半会对这“乡间一霸”留有些心理阴影。莫看它们长得憨态可掬,两只鹅掌摇摇摆摆,貌似行动迟缓。然而,一旦当它们顶着红冠,拍着翅膀,“嘎咕嘎咕嘎咕”向人疾奔而去,往往令人难以招架。它们一张嘴就能拑住人们的背带、衣角,经常猝不及防地把小娃娃们吓得号啕大哭。孩提时的我,曾一度觉得,大鹅是魔鬼派来专门恐吓小孩子的。
对鹅的不良印象,直到读中学后才得以改观。觉得形态优美、又比鸡鸭白净的它们,有点类似于落入草莽的民间贵族。鹅觅食的地方往往泥浆满地,却鲜见其洁白羽毛沾有脏污。再加上它们在水中嬉游时一副从容婉尔的气度,无怪乎,文人雅士多对其青睐有加。
唐代诗人白居易曾写过一首《鹅赠鹤》,云:“君因风送入青云,我被人驱向鸭群。雪颈霜毛红网掌,请看何处不如君。”该诗明明白白地替鹅鸣起了不平——大家体态外观一个样,我颜值也不低,凭啥你入青云,却要让我与脏不溜秋的鸭子待在一起?
鹅,戏在水中,跃于墨间,也绽放舌尖。走路一摇一摆、憨厚可爱的它们,也是出了名的美味。尤其是端午前后上市的鹅,量大品优。那鲜嫩松软、清香不腻的肉质,无论煨、熏、蒸、烤、烧、酱、糟,皆能演绎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菜肴,丰赡餐桌。此外,端午节还有女婿向岳母送鹅的习俗,寓意祝福岳母健康长寿。
除了身上之肉,鹅的其他部位也能做成美味。鹅翅、鹅掌、鹅舌、鹅肠、鹅肫等,都是老少咸宜、不可多得的入馔好料,鹅肝更是食中珍品。我国早在《礼记·内则》中便有食鹅记载,到了唐宋时期吃鹅愈发普遍,各地皆有狂热的鹅美食爱好者。至明代,鹅被视作极美味的家禽,上至朝廷,下到民间,无不以鹅菜为重。
然不知何故,自清代后,鹅不复席间宠儿的地位。就连原本大量养鹅、以鹅肴闻名天下的江南一带,也不再流行食鹅。清代食家袁枚的《随园食单》里,鸡馔多达三十一种,鸭馔也有十种,而同为家禽的鹅馔仅区区两种。或许正因有了这种忽视,打我记事起,从未见过有整只鹅上过家里的餐桌。最多也就在年节时,搛一两筷亲戚送来的风鹅,聊以解馋。
为此,我曾特地问过长辈其缘由。在得到的回答中,既有称鹅是发物的,也有说鹅体型过大、分切麻烦,烧煮费柴火的。这让我想起了幼时的愿望——心心念念盼望着家里能有一只鹅,除了一饱口福之外,还能做好多好多的毽子。尽管这个愿望一再落空,但端午时节鲜美的鹅肉却填补了一些遗憾,连带着童年对鹅的害怕也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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